2009年4月28日星期二

香港为什么没有公共知识分子?

□陈远/文 [05-30 22:30]   共有18条点评

一个社会对于公共知识分子的强烈需要,体现了公众对于代言人的渴求,在一定层面上反映出解决问题途径的欠缺

  【《财经网》专稿/特约作者 陈远】5月15日,我接受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的邀请,到那里做为期半个月的访问学者。在此之前,我注意到,在香港的高校体系之内,很少有以对公共问题发言著称的知识分子。在香港,承担这一角色的,反倒是以媒体人居多。
  在香港中文大学,我拜访了几位教授,无一例外的,我都会问到他们对于香港的看法,他们的回答惊人地一致: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又不是政策的制定者和阐释者。再问,还是一样的回答:香港?我很喜欢呀。好像,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是我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我问自己。
  在香港,听朋友给我讲关于香港的故事,很有意思:
  他初到香港中文大学的时候,所在的部门举办学术研讨会,邀请内地一些学者参加。学者们到了香港,要求按照内地的惯例报销路费,但是香港却没有这样的先例。朋友问行政助理:能不能先给学者们把路费报销,然后再用其他的发票抵?得到的回答是:这怎么可以呢?无奈之下,朋友只好自己掏腰包,支付了学者们的路费。事后,领导得知,跟行政助理说:这次就变通一下,报了吧。行政助理说:好,请您给我发一个邮件。
  事后,行政助理把领导的邮件群发给与此事相关的同事,并且打印保存。朋友告诉我,在香港,这叫免责。看着我吃惊的样子,他又告诉我,在香港,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江湖义气在这里行不通。
  香港的知识阶层常常说,香港是一个“有自由、没民主”的地方。这从一件小事情上也可以看得出来:香港的绝大多数地方实行禁烟,校园内更是彻底禁烟。据说,当时立法的时候,几个立法委员的初衷是中小学那样的地方才需要全部禁烟。但是既然制定了规则,大家就都会遵守。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很苦恼的一件事,就是每天都要跑到山下去抽几支烟。香港人说的没有民主,是指立法时根本就不会征求民众的意见,几个精英坐在一起一讨论,法律就算制定了。但是在法律框架内,每个人都有绝对的自由,谁也不例外。所以才会有朋友说的那种常见的免责。
  和一位同时到这里访问的美国教授聊天,也说到了这个话题。他的看法是香港的商业化严重,知识分子缺少人文关怀。在一般人看来,香港政府更加注重香港的商业化发展,对于知识分子并不重视。
  不过,这是一个误解。在香港,大学教授是高收入阶层,助理教授的月薪可以拿到4.5万港币,比有些美国教授的月薪还要高。如果做到副教授,月薪可以拿到8万港币以上,教授则是12万左右,讲座教授则更高。同时,与美国不同,实用型(如临床、经济、科研等等领域)的教授和人文社科领域内的教授收入的差距很大,香港虽然也重视实用,但只要是教授级别,待遇统统是一样的。和世界上其他国家和地区比起来,香港似乎更尊重知识分子,真正做到了为他们的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这些在校园里的教授,更像是生活在象牙塔里,虽然关心时事,但很少对公共事务发言。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务正业”。对于做意见领袖,他们一点也不感兴趣。香港的教授们之所以很少对公众事务发言,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的课业相当繁重——学校支付了那么高的薪水,给他们的科研任务自然也相当繁重。
  在我看来,这也许更体现了香港的思路:知识分子的任务就是学术研究,可以为政府解决现实问题提供学术层面的借鉴,却不直接介入现实操作。当知识分子跳出自己的专业领域,面对公众发言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知识分子身份,比发廊妹或者老农获得更高的话语权。一个制度化的社会,一定是在契约规定的范围内,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香港政府对于公众事务的处理方式,也值得我们借鉴。一个简单的例子:香港的房价,比较便宜的在4.5万港币/平米左右,靠近港岛或者位置更好一些的,一般在10万港币/平米以上。因为房价高昂,一般的香港人住房都很狭窄。同时,香港政府规定,75%的土地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遗产,永久不能开发。面对这样的规定,香港的房产商似乎一点也不急眼,不像内地的房产商心急火燎地恨不得连故宫也拆掉开发新盘。高企的房价,低收入者自然无法承担,他们有香港政府提供的公屋,类似于内地的廉租房,申请程序也很简单,公屋的数量足以保障低收入人群的需要。另一个例子是:香港的书也相当贵,动辄一两百元一本。香港的低收入者通常不会买书来看,他们阅读的渠道主要是通过政府开办的公众图书馆。
  一个社会对于公共知识分子的强烈需要,体现了公众对于代言人的渴求,在一定层面上反映出解决问题途径的欠缺。香港并非尽善尽美,但是大多数事情,都有既定的程序,在程序之下,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代言者。
  至于媒体人为什么要对公众事件发言,其实也很好解释:那是他们的工作和职责所在。香港就是这样,每个人都会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香港为什么没有公众知识分子?这样的问题,我同样问过朋友,他没有告诉我,但是,在他讲述的故事中,我却找到理解这个问题的思路。行文至此,我才发现,我和我拜访的教授们都没有问题,他们在香港,一切习以为常,而我甫到这里,所以才感觉新鲜。■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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