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4月26日星期日

聂绀弩

聂绀弩

聂绀弩_百度百科

  聂绀弩(nie gan nu)(1903.1.28—1986.3.26)
  现代诗人、散文家。曾用笔名耳耶、二鸦、箫今度等。1903出生于湖北京山县城关镇。
  1923年在缅甸仰光《觉民日报》、《缅甸晨报》当编辑时,读到“五四”时期在北京出版的《新青年》,深受影响。1924年考入广州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第2期,参加过国共合作的第一次东征。20年代中期,曾去苏联,入莫斯科中山大学,1927年回国。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在上海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30年代中期,先后编辑《中华日报》副刊《动向》和杂志《海燕》。这时,他以短小精悍、犀利泼辣的杂文,引起读者注意。抗日战争时期,聂绀弩在桂林与夏衍、宋云彬、 孟超、 秦似编辑杂文刊物《野草》。“皖南事变”后不久,他在《野草》上发表了《韩康的药店》,从诙谐中体现讥刺,回击了国民党掀起的反共逆流,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杂文集《历史的奥秘》、《蛇与塔》,都是作为《野草丛书》出版的。前者杂论社会现象,后者评说妇女问题。后来又以二者为基础,编为《二鸦杂文》出版。解放战争时期,他的散文集《沉吟》和杂文集《血书》出版。《沉吟》通过人物记述表现了广阔的社会生活;《血书》是对黑暗现实的针砭、挞伐,并热情歌颂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公布的土地改革文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聂绀弩在香港办报期间,仍以杂文为武器,批判各种怪现状、怪议论,宣传新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聂绀弩在杂文写作上,有意学习鲁迅的笔法,但又形成自己的风格:行文恣肆,用笔酣畅,反复驳难,淋漓尽致,在雄辩中时时显出俏皮。他的作品多已收录于《聂绀弩杂文选》(1955)、《聂绀弩杂文集》(1981)、《聂绀弩散文》(1981)。
  聂绀弩历任中国作家协会理事,香港《文汇报》总主笔,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等职。(蔡清富)聂绀弩落拓不羁,我行我素,不拘小节,周恩来说过他是“大自由主义者”。当年《申报》的《自由谈》上,有两个人的杂文与鲁迅神似,一是刻意学鲁的唐弢,一是随意为之的聂绀弩,他被认为是鲁迅之后的杂文第一人。晚年,聂绀弩运交华盖后又写起旧体诗来,古怪而又美妙,实为文坛一绝,堪称“我国千年传统诗歌里的天外彗星。”
  有人说,若论武略,聂绀弩可以为将;如论文才,他可以为相。若单看一看他青年时代的传奇生涯,这一判断就不为过了。聂绀弩出生于湖北京山县城关镇,在读高小时就以作文闻名,同学们戏赠“聂贤人”这一雅号。高小毕业后,因家贫失学在家,但他仍攻读不辍,并将自己的习作寄到汉口的《大晚报》,且时有刊用。
  1920年,在上海国民党总部工作的孙铁人在《大晚报》上读到他昔日的学生聂绀弩的诗作,大为惊异,马上致信报社总编、好友胡石庵:此生颇有文才,但尚需开拓视野,这样才不至埋没乡间,并邀请聂绀弩去上海。
  次年,聂绀弩摆脱家庭的束缚,入上海高等英文学校就读。1922年,由孙铁人介绍,他加入了国民党,不久被介绍到福建泉州国民革命军“东路讨贼军”前敌总指挥做司书;1923年,他又南下马来西亚当小学教员,后又到缅甸做《觉民日报》等报的编辑;1924年又由孙铁人推荐,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在这里,他与周恩来结识;1925年,聂绀弩参加了国共合作的第一次东征,在彭湃主办的“海丰县农民运动讲习所”担任教官。东征胜利后,他又回到黄埔学习;1926年初,从黄埔毕业后,他又考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在这里,邓小平、伍修权等都是他的同学。大革命失败,对聂绀弩震动很大,他曾表示要加入共产党。回国后,他先任国民党中宣部总干事,又任南京中央通讯社副主任,以后又兼任《新京日报》副刊《雨花》编辑兼撰稿人。“九一八”事变后,他积极宣传抗日,因此被迫逃亡日本,在日本被关进监狱几月后被驱逐出境。1933年7月,他回到上海,立即加入左联,从此投身到更为进步的文化斗争中来。
  从日本回到上海后,聂绀弩就参加了“上海反帝大同盟”并成为左联理论研究委员会的主要成员。1934年3月,聂绀弩受聘国民党汪精卫改组派控制的《中华日报》。当时,汪精卫与蒋介石有冲突,所以报纸时有攻击蒋介石的言论,聂绀弩趁机在该报创办副刊《动向》,成为进步作家继《申报》的《自由谈》之后的又一重要阵地,在反文化围剿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鲁迅给予了聂绀弩积极的支持。鲁迅后来将他1934年的杂文编为《花边文学》,共61篇,其中载于《动向》的就有22篇。
  二建国后的第一次文代会,聂绀弩和楼适夷作为香港地区的代表参加。会议结束前,他们接到通知,某首长在北京饭店接见。到了出发时间,可聂绀弩仍高卧在床,楼三番五次叫他也无结果,只得动手揭他的被子。他坐起来,睁开睡眼说:“要去,你就去。”“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不管那一套,我还得睡呢。”说完,他又钻进被窝大睡去了。楼只得一人去见首长,还得为聂绀弩找一番托词。可是,直到会见结束,也没有见到聂绀弩的影子。
  不久,聂绀弩调回北京。冯雪峰对人说:“这个人桀骜不驯,都嫌他吊儿郎当,谁也不要,我要!”就这样,他被安排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与楼适夷又成了同事。他自己说:我这个人既不能令,也不受命,要我做领导工作是不行的。那时,他一人住在办公楼后的一个大房间里。早上,别人都从远处赶来上班,他才趿着拖鞋在房门外刷牙,有事还得到他的房间去找他。
  在出版社,他平时对很多事无兴趣,有时开会谈到与他无关的事,他就会不耐烦地走开;有时正在传达别人的话,他觉得与自己无涉,就不愿听下去。他的意思是,这类事什么时候都与他无关,用他常说的话是:“我不在内。”既然不在内,也就不必知道。
  “三反”运动时,他认为自己不管钱,贪污浪费都不沾边,所以“我不在内”;至于官僚主义,他认为,自己不是出版社的主要领导,平时与人关系是嘻笑自如,谈不上什么官气,所以“我不在内”。但是,当有人借反对官僚主义攻击冯雪峰时,他却马上站起来,用自己杂文风格的语言将攻击者驳斥得哑口无言。这一次,他算是“在内”了。三在人文社,聂绀弩主持整理出版了包括《红楼梦》、《水浒传》等古典名著及一批古典文学选本。他自己则写了几十万字的古典名著的研究论文,又成了颇有影响的中国古典小说研究家。60年代初至“文革”前,在周恩来的过问下,他被安排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任文史专员,潜心研究中国古典小说。
  那时,住在半壁街的聂绀弩已是60左右的年纪,但是生活仍毫无规律,有时通宵写作,有时整天睡觉,白天来了客人,只能先在客厅等候。其时,在北大荒一同改造的黄苗子,也已回到北京,虽然住家离半壁街有些距离,但为了抄一点美术资料,常常到聂府借书。看到他生活无律,书桌、床头、客厅四处是烟头烟灰,就用一句旧小说的套头来形容他是:放浪形骸第一,自由散漫无双。
  聂绀弩不仅写了大量精彩的古典长篇小说人物论,而且他的咏《水浒》、《红楼》等书中人物的律诗也在朋友间传诵一时。如他的咏林冲的句子:“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写得慷慨悲凉,催人泪下。基于他对这几部古典名著的造诣,黄苗子给他的书房提了一个斋额:三红金水之斋,意思是:“三国红楼金瓶水浒之斋”。不想,“文革”一开始,这斋额首先受到冲击。一天,几个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来到聂府,指着那斋额问什么意思。毫无准备的聂绀弩急中生智,回答说:“思想红、路线红、生活红,谓之三红;‘金’是红宝书上面的烫金字;‘水’是旗手江青姓的偏旁,因为尊敬,所以不敢直接写出来。”几句话说得来人目瞪口呆,但还是一把撕碎斋额,骂道:“你是什么人,你也配!”斋额被毁后,聂绀弩特意跑到黄苗子处报告前后经过,然后说:“将来你另外给我写幅大的,我给你裱好再挂上。他们还没有抄掉我的钱,我有钱,几时我请你吃饭。”
  四从1929年在日本结识了自己的湖北同乡胡风,由上海、武汉、桂林、重庆而北京,两个人结下了终身患难情谊。1955年胡风事件中,所谓的“胡风分子”大多锒铛入狱,以聂绀弩与胡风的关系,自然也难脱干系,他被隔离审查。人们当时在他的一份交代材料中看到的第一句话是:“我比胡风分子还要胡风分子。”大概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在给予“留党察看”和“撤职”处分后,1957年上半年又回到了出版社。
  逃了初一,跑不了十五。1957年下半年整风反右中他还是被定为右派,原因是他为周颖修改了一份有关整风的报告,修改和增添了几句话,夫人被划为老右,他也沾光了。1962年初,刚从北大荒回来的聂绀弩找到胡风的夫人梅志,要她设法尽快与不知生死何处的胡风联系上。胡风被关押十年回来后,聂绀弩第一个上门来看望。胡风旋即被送往成都监外执行,还是聂绀弩赶来为他送行。此后两个人还常有书信往来,不断以诗作唱和。
  在历尽磨难后,两个人先后出狱却成了又病又老的老人,只有好友萧军虽也经灾难却健壮如昔。他曾弄了一辆车,把胡风拉到聂绀弩的病房,三人合了一张影留作纪念,而他们却不能畅谈如昔了。初出监狱,周颖带聂绀弩上理发店理发,“览镜大骇,不识镜中为谁”。九死一生归来,形如鬼影,聂绀弩作《对镜》四首以舒怀;胡风80寿辰聂绀弩作诗云:“无端狂笑无端哭,三十万言三十年。”前句指胡风出狱后精神有时失常,“三十万言”指胡风关于文艺问题的三十万言《意见书》,“三十年”指胡风因这《意见书》而遭受的三十年的非人折磨。读来让人凄然。
  在胡风事件中,舒芜因提供胡风给他的信件使势态迅速转向而成为人们眼中的“犹大”不被人原谅。但是,舒芜却是聂绀弩的密友,聂绀弩对他还颇有好感。人们说这源于聂绀弩的爱才,其实,也源于他对历史的洞察。
  聂绀弩晚年向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45年,胡风发表了舒芜的《论主观》一文后,就被认为是与毛泽东思想相冲突而受到批判,抗战胜利后在香港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解放后,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在广西工作的舒芜写了文章批判自己的《论主观》并发表了《致路翎的公开信》,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也逐渐升级。1954年夏天,老友何剑勋来北京看聂绀弩,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院子里他们碰到已调到这里工作的舒芜,三人就一起出去吃饭。饭后,聂绀弩建议一起到离这不远的胡风家看胡风。进了会客室,胡风好一会儿才出来,他与众人寒暄后,就指着聂绀弩说:“老聂,你也太不像话了,随便把什么样的人都带到我这里来?”聂绀弩一听,就觉不妙,不想胡风当众就对舒芜表示不欢迎。
  大家急忙出来,到北海去喝茶。
  舒芜说:“胡风太自信了,我手头上就有他的几封信,拿出来大家看看,很可以说明问题的。”聂绀弩只得劝说:“你在气头上,这种事,非同小可,冷静了再说。”可能在这时候,上面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批判,舒芜就抛出了胡风的信。聂绀弩认为舒芜这样做是为了泄私愤,这样虽然不对,但是最后对胡风上升到反革命的高度,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1982年,舒芜60岁时,聂绀弩写诗相赠,其中有句:“错从耶弟方犹大,何不讨廷咒恶来。”他认为,人们把舒芜比作胡风的门徒是不对的。认为人们恨犹大而不恨送人上十字架的总督,是一大怪事。
  他说:犹大的故事是编造的,这样使人转移目标。正如他系狱十年,源于某人告密,而他出狱后从不去追查告密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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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1903.1.28—1986.3.26)

湖北京山人。县立高小毕业后,因贫困失学。五四以后,到福建的一个军队当录事,1923年在吉隆坡当了几个月小学教员,又到仰光《觉民日报》,《缅甸晨报》当编辑和新闻记者。
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参加了国共合作的第一次东征。途中留在上海丰担任农民运动讲习所教官半年。1925年考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两年后回国任南京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副主任。九一八事变后,因参加文艺青年反日会,被迫离职逃往上海,参加了“左联”,曾任上海《中华日报》副刊《动向》的编辑。
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起先后在汉口、桂林、重庆等地当报刊编辑,并发表了不少文章。1948年撤退到香港。同年在《小说》月刊第六期发表中篇力作《天壤》。这期间,他还写了一些犀利的杂文,发表在《华商报 》副刊和秦似主编的《野草》上,呼唤新中国的诞生。
解放后,历任中南区文教委员会委员、香港《文汇报》总主笔、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兼古典部主任。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送往北大荒劳动。“文革”中又以“现行反革命罪”判无期徒刑。在山西关押10年后,1976年被“宽大释放”。1979年平反。
他性情鲠直,开朗且富幽默感。文如其人,他的杂文嬉笑怒骂,鞭辟入里,深得鲁迅笔法,晚年有研究《红楼梦》等古典文学的论文多篇。

[著作书目]
邂逅(短篇小说集)1935,天马
语言·文字·思想(论文集)1937,上海大风书店
关于知识分子问题(杂文集)1848,上海潮锋出版社
夜戏(短篇小说集)1940,改进
风尘(短篇小说集)1940,改进
历史的奥秘(杂文集)1941,文献
蛇与塔(杂文集)1941,文献
早醒记(杂文集)1942,桂林远方书店
婵娟(剧本、小说杂文集)1943,桂林文化供应社
姐姐(小说)1946,桂林远方书店
沉吟(散文集)1948,桂林文化供应社
天亮了(剧本、小说集)1949,香港人间书屋
两条路(短篇小说集)1949,群益
元旦(诗集)1949,香港求实出版社
二鸦杂文(杂文集)1949,香港求实出版社
血书(杂文集)199,群益
巨象(散文集)1949,上海学习出版社
小鬼凤儿(剧本)1949,新群
海外奇谈(杂文集)1950,香港求实出版社
寸磔纸老虎(杂文集)1951,香港求实出版社
绀弩杂文集 1955,人文
绀弩小说集 1981,湖南人民
中国古典小说论集 1981,古籍
聂绀弩杂文集 1981,三联
三草(旧体诗集)1981,香港野草出版社
绀弩散文(散文集)1981,人文
散宜生诗(旧体诗集)1982,人文
高山仰止(鲁迅论专集)1984,人文
脚印(回忆专集)1986,人文
(李亦飞)

中国现代作家辞典:聂绀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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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聂绀弩
李辉
  聂绀弩(右)与妻子周颖合影

  视点·纪实

  (下)

  □李辉

  不让个人消融于原则之中

  聂绀弩是共产党员,可他没有因为政治上的对垒而中止与国民党高官康泽的个人友谊,这的确显得十分特殊。一个是共产党员领导下的左翼文人,一个是国民党特务要人,双方心照不宣,并没有影响相互往来。各自都没有放弃各自的原则,但又没有让原则伤害个人。这也许正是聂绀弩与众不同之处。参与集团政治,却不让个人消融于原则之中,他更愿意在心中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领地。

  聂绀弩与胡风有着半个多世纪的友谊,正是胡风在日本将他介绍进左联,第一次参加一个松散的组织。但是始终我行我素,做人的原则、交友的原则,在他那里以特殊的方式体现。1955年,当批判胡风文艺思想时,他撰文参战,还四处应邀作报告。与此同时,他们夫妇却在胡风夫妇最困难的时刻,给他们送去关怀的温暖。在胡风被捕三天前的日记中,就有关于聂夫人周颖前来家中“闲谈、打扑克”的记载。而当时的情景是,《人民日报》刚刚以“反党集团第一批材料”为名发表舒芜提供的胡风信件,对于胡风,人人惟恐避之不及。在以后彼此先后受难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家庭依然互相安慰,保持着真诚的友谊。

  可是,与此同时,聂绀弩与胡风对之深恶痛绝的舒芜也保持着良好往来。在他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负责人期间,他一直欣赏舒芜的才华,把他视为难得的才子与得力的编辑。在舒芜成为“右派”之后,他们仍然往来如初,在创作旧体诗的那些日子里,舒芜更成为他难得的知音。

  这便是独立不羁的聂绀弩。

  屡遭厄运淡然处之

  在1955年随反胡风运动而开展的“肃反”运动中,经历如此丰富人际关系如此复杂的聂绀弩自然难逃厄运。

  “文革”中聂绀弩被捕并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原因,至今没有明确。一说是他仍然给四川狱中的胡风写信吟诗,一说他随意“攻击江青、林彪”。不管是哪一种,使他招致磨难的个人原因,是他与众不同的处世方式。他不可能见容于那个时代。

  此时,铁窗内窄小的空间,再也不能任他潇洒漫游。一生不愿受纪律、原则、规范约束的他,却不得不在这样一个场所消磨生命。

  在狱中他写过一首《沁园春·赠木工李四》,记述他学习的情景:“马恩列斯,毛主席书,左拥右摊。觉唯心主义,抱头鼠窜;形而上学,哑口无言。滴水成冰,纸窗如铁,风雪迎春如沁园。披吾被,背《加皮塔尔》,鱼跃于渊。坐穿几个蒲团,遇人物风流李四官。藐鸡鸣狗盗,孟尝宾客;蛇神牛鬼,小贺章篇。久想携书,寻师海角,借证平生世界观。今老矣,却穷途罪室,邂逅君焉。”

  与友人谈到十年囚室生涯,聂绀弩从来是轻松一笑。他对冯亦代说过:“我在监狱中比你们的日子好过得多,至少用不着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他对楼适夷也说过:“比你们在外边好一些,没有高帽子,没有喷气式,没有大批判和红卫兵!能安安静静地读书!”在得知爱女海燕就在他出狱前不久自杀身亡的噩耗后,他痛苦过,但又以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老伴周颖:“陈帅、贺帅们的死不比海燕重要千万倍么?”

  “要我长寿,我就得活吗?”

  说来也巧,聂绀弩的家乡湖北京山就与我的家乡随县(今随州市)相邻,只有一山之隔。一次谈到何应钦的家乡究竟在哪里,我们争辩不休。我似乎听人说过何应钦是随县人,他以肯定的语气否定,争到生气时,他甚至把手中的书用力甩到一旁。后来证明确实是我的错。我不由暗暗好笑,我这样的年轻人,居然会和一个黄埔军校二期学员争辩何应钦的家乡在哪里,真是唐突得很。现在想来,大概是他表现出来的达观、诙谐,才让我在他面前没有丝毫拘谨。

  我去看他的时候,疾病已使他卧床多年,被子总是盖着骨瘦如柴的身躯,印象中几乎如一段没有生命的木头。初见面时我便涌起一种悲哀,未曾想到一个在人们传言中曾经那样潇洒自如充满传奇色彩的人,如今只能依靠在床背上消磨时光。

  离床不远放着一张桌子,印象中上面用玻璃板永远压着围棋棋盘。前两年他还能偶尔下床与友人对弈,后来,对于他这只是愉快的记忆。

  在迟迟才举行的胡风追悼会两个多月后,聂绀弩也告别了人间。当人们前往八宝山同聂绀弩的遗体告别时,周颖把这样一句话题写在素笺上,分赠给大家:

  “绀弩是从容地走的,朋友,谢谢您来向他告别。”

  去世前不久,聂绀弩在人们看望他并祝福他健康长寿时,却反唇相讥:“长寿,长寿干什么?大家要我长寿,我就得活吗?”走近生命的终点,面对死亡,还是那样独立不羁。他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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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杂文


作者:聂绀弩

  《现代》九月号的《文艺独白》上有一篇反对杂文的文章,作者林希隽先生说:“杂文”的“蓬勃”,是“畸形的发展”,“意义是极端狭窄的。如果碰着文学之社会的效果之全般问题,则决不能与小说戏曲并日而语的。”“在目前,现时代,现社会,……随时随地都有着……更有意义的文学创作之丰富的题材……为什么不下点功夫把这些写成小说或戏剧,却偏偏要写些那种零碎断片的杂文?“要不是说作家之甘自菲薄而放弃其任务,即便是作家毁掉了自己,以投机取巧的手腕来代替一个文艺作者的严肃工作。”“严格地说,是宣告作家创作精神的破产,没有刻苦艰辛的态度来埋首于一些繁重文学创作。”此外,林先生还说,“写杂文,应视是最可耻可卑的事,充其量只是一种浪费的生产罢了。”不用说,“倘若以现阶段的文艺眼光来看,这现象……非特无丝毫需要之处,反且是一种恶劣的倾向。”
  林先生的字典上,大约没有更多的辱骂了;不然,这篇“杂文”(对不起,在林先生把自己这篇大作明文规定为“小说”或“戏曲”以前,我只好不揣冒昧地称它为“杂文”)该不会一千多字就完卷的吧。
  “杂文”是文章的一种体裁。它现在也许还没有成为定型。
  但文艺上的各种体裁,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杂文也跟小说戏曲一样,会由作者的努力,形成一种固定的形式。何凝先生在《L.S.杂感选集》上说的“这种文体,将要因为L.S.而变成文艺性的论文( Feuilleton)的代名词”,正是这个意思。文章不从内容上去观察,不注意文章所演的任务,先注目于作为形式的条件之一的体裁,把某些体裁抬到三十三 天,某些体裁打入十八层地狱,完全是形式主义的偏见。至于由某种体裁来推断作者是可尊可敬或“可耻可卑”,这种智慧,恐怕只有为沙利文饼干公司服务的先知(?)“任道先生”才有的。
  小说戏曲,不错,能够用具体的形象,把社会的现象指示给读者;它的任务的确不是杂文所能达到的。但杂文也自有它独特的任务,为小说戏曲所不及的地方。眼前就是例子,林先生的这篇杂文和杂文家林先生“为甚么不下点工夫,把这些写成小说或戏剧,却偏偏要写成零碎断片的杂文”呢?也许林先生自己以为是“创作精神破产”,所以“甘自菲北,“投机取巧”,但依我看来,未必不是因为这篇文章的“题材”,再下多工夫,也不能写成小说或戏曲,所以不得不借重于自己所深恶痛绝的杂文的吧。依此说来,文章的体裁,各有各的用处;即使个人的偏见,看不起某种体裁,到了非用它不可的时候,可又不能不采用。甚么杂文“决不能与小说戏曲并日而语”,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
  “杂文”的“蓬勃”,也许可说是一种“畸形的发展”;但这畸形的原形,决不是像林先生所说,是由于作家之“菲北,“投机”,“可卑”,畏难等等个人的缺陷之类;倒是有它确凿的社会根据的。“在目前现时代,现社会”,现中国,固然“随时随地都有着丰富的题材”,可以“下点工夫”,“写成小说或戏剧”,但是能下而又肯下工夫的是谁呢?有闲的遗老遗壮遗少们,只是天字第一号的滑头,虽不一定积极地直接地成为剥削者;但在这动乱的社会,一面既怕旧东西的残害,一面又怕新的力量来夺去了现有的优势,于是在自己的周围造起一座墙,跟社会隔绝得水泄不通,好像某种动物,一遇险象,就先设法朦蔽自己的眼睛,或把整个身体都缩到某种地方去。纵有“丰富的题材”,也看不见,还谈甚么“创作精神”?有些没落的“沉痛”,那只好“寄”之于“悠闲”,写点四平八稳,从容恬淡的正宗小品,聊以排遣这目前的岁月。不但小说戏曲写不出,就连散文也只能“斜而不敢“杂”!自然,有些聪明的遗少们,是会借“埋首”创作,来做逃避现实的口实的。可惜他们的视野既小如针尖,又不敢正眼凝视现实,“丰富的题材”,在他们面前,也变成贫乏。他们“写成小说戏曲”,只能是经过了粉饰歪曲的画图。不过他们毕竟是聪明的,不但借“埋首”创作来逃避现实,并且借“埋首”创作来反对杂文了。此外,还有些无文无行的角色,小说戏曲不用说,能够写点通娘捣奶奶式的他们的所谓杂文,已经要算是他们的选手,根本就不该对他们存甚么希望。不用说,把“丰富的题材”,“下点工夫”,写成作品的任务,只有在另一部分的作家的肩上。这另一部分的作家,“丰富的题材”是要采取的,小说戏曲以及任何文艺体裁是要运用的。他们写过不少的小说戏曲,现在还在写,而且将不断地写下去。
  不过他们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作家,他们要最直接最迅速地反映出社会的日常事变,因此就较大量地产生了最直接最迅速地反映社会日常事变的杂文,由这种“畸形的”社会根据产生出来的杂文,不但丝毫不足以“宣告作家创作精神破产,没有刻苦艰辛的态度”,刚刚相反,它正是作家的“创作精神”,正是从刻苦艰辛中产生出来的创作。只有窃取光荣的杂文的形式来做反对杂文的杂文,像林先生的大作之类,才是这种杂文的例外。
  现在再看社会上需不需要这种杂文。林先生为要说明“以现阶段的文艺眼光看来——非特毫无需要之处”,故意把读者对杂文的欢迎及杂文在读者中的影响一字不提,这手法是很巧妙的,可惜马脚不留心时候又露出来了。林先生自己说,“而杂文之不胫而走,正是不足怪的事”。有这样的事么?
  杂文“丝毫无需要之处”,却又能“不胫而走”;走了,又“不足怪”。这道理恐怕只有林先生自己才懂得。“倘若以现阶段的文艺眼光来看”,杂文的“不胫而走”,我也说“正是不足怪的事”。历史转动了前进的车轮,使大众迫切地需要理解。
  正同需要物质的供应一样,他们也需要精神的粮食。“拿粮食来!”他们喊。可不一定限定作家只写小说戏曲或某种特定的体裁。不过,“在目前,现时代”,他们不期然而然地多量地选择了这种最直接、最迅速地反映日常事变,而又最浅显最容易消化的杂文。在这种场合,杂文绝不是什么“丝毫无需要之处”或“浪费的生产”,除了林先生自己的杂文。

  一九三四,九,二,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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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聂绀弩


  聂绀弩简介

  ●1903年1月28日出生于湖北京山,17岁离家,到马来西亚当过小学教员,后到缅甸做报纸编辑

  ●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二期,在那里结识周恩来

  ●1926年初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成为邓小平的同学。新中国成立后,任香港《文汇报》总主笔

  ●1958年被打成“右派”,发配北大荒

  ●1967年“文革”期间以“反革命罪”系狱近十年

  ●1979年获平反昭雪

  ●1986年在北京逝世

  ●聂绀弩被誉为鲁迅之后“中国杂文第一人”


黄苗子挥毫作画,谁能想到他心中隐藏着背叛的秘密呢?


  黄苗子简介

  ●1913年生于广东省中山市,小时在香港就读,喜爱诗画文艺,八岁习书法,受家庭影响。十二岁从名师邓尔雅先生学书。

  ●1933年后在上海从事美术漫画活动,并任上海大众出版社编辑。

  ●1938年以后,在广州、重庆、上海等地工作及从事文艺活动。

  ●1950年后,定居北京。

  ●1949年后,黄苗子先在华北革命大学政治研究院学习,后任政务院秘书厅秘书,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中国美协理事,民革中央监察委会常委。

  ●20世纪80年代后,黄苗子曾任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委员、全国书法家协会常务委员、全国美术家协会委员等。是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

  告密与否?

  让《聂档》的作者寓真感到心痛的是:“我留心看过很多怀念聂绀弩的文章,当然不少是他的朋友们写的,我很想从其中找出一句对以往的检举揭发行为的反省的话来。然而没有,没有任何一个人坦白自己有过什么对不住朋友的行为。”

  章诒和在文章中也感慨:“人在阴影中呆久了,便成了阴影的一部分。”

  学者王容芬是少数几个为黄苗子提出辩护的人,她指出:聂档提供的十首诗里没有一首给黄苗子的,按照“公安机关负责人”“叫诗的提供者来当诠释者”的原则,黄苗子既无缘提供,也无由诠释,并不能由此断定黄是提供者和诠释者。

  在章诒和发表的另一篇有关聂绀弩入狱的文章中,有一句话:“像迟钝的聂绀弩,1967年3月,他还和黄苗子、黄药眠商量搞个轮流聚餐会,随即被黄苗子告发。没多久,聂绀弩就被押上了囚车”,这句话被王容芬指出有时间上的问题。“黄药眠‘文革’伊始就被康生点名批斗,黄苗子1966年10月起即失去自由,与妻入狱七载,聂绀弩1967年1月被捕。这三个人不可能在1967年3月跑到一起商量什么轮流聚餐会。”

  但王的这篇文章后来被香港《开放》杂志临门撤稿,在总编辑写给王的信中称:“(我刊)找到大陆知情人了解实况……寓真只是没有直接点名指出黄苗子,他文章中引用的不少材料就是出自黄苗子之手。……寓真文章要在大陆发表,他有所保留是可以理解的。”

  寓真有所保留的部分是什么?这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作为《聂档》的作者,他接触到最多的原始材料,在他公布更多的资料之前,黄苗子已经处于千夫所指的不利境地。

  寓真无疑是对此事件的真相最为了解的人。最让他感慨和佩服的,是聂身上一个文化人的超然物外的疏放和豁达。“他的10年牢狱之苦,祸根首先发自他的朋友,然而,他竟然没有怀疑过任何一个朋友,没有埋怨和责备过任何一个朋友。当他出狱之后,原来的朋友都若无其事,和洽如初。”

  在《往事并不如烟》一书中章诒和写到她有天去看望聂绀弩,谈及她的监狱生活。她对聂说自己也曾经告过别人的密。从被抓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认为自己无罪,但从她揭发那人被枪毙的那一天开始,便觉得自己真的有罪了。

  “罪不在你,错不在你。”聂绀弩开导她:“密告,自古有之,也算个职业了,是由国家机器派生出来的。国家越是专制,密告的数量就越多,质量也越高。人们通常只是去谴责犹大,而放过了残暴的总督。其实,不管犹大是否告密,总督迟早也会对耶稣下手。”

  承认与否,道歉与否,对于告密者,聂绀弩生前就已经原谅了。

  

  

  
来源: 南都周刊

http://www.ddhw.com/vhnews.aspx?topic_id=1000&msg_id=79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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